冯立君评《西西里史》︱书写岛屿：考虑区域前史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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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里史：从希腊人到黑手党》，[英]约翰·朱利叶斯·诺里奇著，陆大鹏译，译林出书社2019年4月出书，382页，78.00元

怎么书写岛屿

人类栖居的地球表面是大陆和海洋，星散在二者之间的是很多大大小小的岛屿。其实岛屿不过是浓缩的大陆，当然不同岛屿的体量也极为不同。岛屿往往又并非孤立于大海之中，周边或附近的大陆，或伴有小岛小礁，或数岛组成群岛。不论是不列颠群岛、日本列岛这种与欧亚大陆敬而远之的群岛，仍是孤悬南半球的面积最大的澳大利亚岛、太平洋西岸亚洲东南部的一系列互相眺望的岛屿，抑或紧挨着非洲大陆和印度次大陆的马达加斯加和斯里兰卡，它们与外部联络的方式、内容、质量、频密程度都适当悬殊，可是作为岛屿的根本共同点决议了它们都通过海洋联合/阻挡外部国际。

前史上长时间占有着人类政治、经济、文明交往的重要位置并得到广泛重视的岛屿并非上列诸岛，而是居于亚、欧、非三大洲之间的地中海上的各岛。自布罗代尔以降的前史著作中，“地中海国际”作为一种前史的存在日益家喻户晓。在罗马人称号的“咱们的海”上，自西徂东散布有科西嘉、撒丁、西西里、马耳他、克里特、罗德、塞浦路斯等响当当的大岛和数不清的小岛，它们与伸向海洋的半岛勾连交织，为人们横越苍茫海域供给了一块又一块“踏脚石”。

约翰·朱利叶斯·诺里奇的《西西里史》

（陆大鹏译，译林出书社2019年4月出书）

，开篇就将西西里岛——地中海上的最大岛屿，称为欧洲与非洲的“踏脚石”，它仍是东西方之间的门户、拉丁国际与希腊国际的枢纽，显着它的地舆区位和它多元文明的融合史、多种人群的联系史、多姿多彩的人物史紧紧环绕在一同。在某种意义上，西西里是了解地中海及其周边国际的锁钥。怪不得，歌德说：“西西里，是万物的要害。”

这本英文原名为《西西里：一部从古希腊到黑手党的简史》（）的著作，贯穿古今，记叙了西西里岛自迈锡尼文明迄至第二次国际大战完毕的前史，全书是按时序设置章节的线性发展史。可是，咱们在阅览这部著作时重视的并非一连串的故事自身，而是岛屿的前史怎么书写。也便是作为前史单元的岛屿史，是什么构成了它的内容？

Sicily： A Short History from the Ancient Greeks to Cosa Nostra

全书供给的首要是以西西里上层王侯为主的政治史，乃至是王室史、控制史，但在这些事情背面，咱们仍能读出欧亚非三大洲各种实力在地中海互动的前史。看似主角是一个以西西里为名的岛屿（及其政治体），实则是以西西里为坐标的超国境区域。这种以岛屿作为前史单元的书写，显着具有对其他区域史研究的新启迪。从长程史视点而言，这部著作从岛内点状人群史，逐渐扩展到地中海区域互动史，并经由相邻区域和人群的全球活动，使叙说目标走向更广大国际范围内的“联络”，咱们可称这种岛屿史书写是逾越“一国史”而小于全球史的新式区域史。

西西里岛

西西里的特别前史面相

在二战今后的东亚，民族国家前史建构如水银泻地，本国史经由后帝国主义年代的独立浪潮而得以加强，并成为一种应然的存在，人们现已习惯于线性回溯的一元化国家/民族构成史。这一点在东北亚尤为杰出，特别是关于东北亚的前史疆界以及跨过今天国界的古代政治体的书写，对立就更为凸显。有识之士现已留意引进欧洲史的处理方式作为镜鉴，例如中、日、韩三国协作编写的几种前史教科书（《逾越国境的东亚近现代史》《东亚三国的近现代史》）。其实，西西里的前史倒能够供给更直接更有启示的参阅。

我国读者对西西里的形象，恐怕来自观光名胜的地中海阳光沙滩、形如足靴的意大利地图概括、《教父》电影中的黑手党、《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中的性感化身莫妮卡·贝鲁奇，而对西西里的前史大约很难说上一二，这本书确实能够就此供给一份详略妥当、铺陈精彩的通史叙说。

莫妮卡·贝鲁奇

诺里奇详尽地提醒出希腊、罗马、拜占庭、阿拉伯、诺曼、德意志、法兰西、西班牙、那不勒斯相继控制西西里的往事。虽然在近代意大利的一致运动中富于传奇色彩的加里波第远征两西西里（西西里岛和那不勒斯在前史上都曾自称西西里王国，后来二者再次合而为一），奠定了意大利国家的根底，可是西西里既没有稠密的意大利情结，也未构成自己的民族认同，更多的时分是由于外来实力对它的抢夺，反而保留了多元的文明，现在仍留存全岛的各种纪念性修建便是最显着的依据。能够说，西西里的前史是一部超国外史，它简直历来不是作为独立政治体的发展史，以地中海北岸的欧洲为主的诸外来实力造就了西西里的政治生态，周边各文明、各帝国投射于西西里的是他们的替换鼓起或是时间短并存，即使诺里奇一向坚持有极限的西西里本位并极力选取本乡内容写入，但仍无法切开西西里与地中海国际天然的交织联合，因而全书供给了一种微缩版的“国际史”。

详细而言，西西里表里力气的联动效应如鬼魂一般常常存在于前史中，不断将西西里拉入深渊：公元前五世纪塞杰斯塔和塞利农特两城邦的抵触中先后引进雅典人和迦太基的远征；公元前四世纪的迦太基和科林斯被邀请来平定僭主希克塔斯年代的动乱形势；公元前三世纪西西里则先是困在罗马与迦太基之间并终究成为罗马的一个行省。通过东哥特人、汪达尔人、拜占庭人、萨拉森人在中世纪的相继入主，十一世纪西西里再次迸发内战，巴勒莫埃米尔与他的兄弟哈夫斯之间的纷争引来了君士坦丁堡的干涉，而诺曼人一同随之登上西西里政治舞台，并发明了西西里王国及其黄金年代。跟着诺曼国王与神圣罗马帝国的联婚，到弗里德里希二世年代，西西里国王兼任德意志国王、罗马人国王，并被教皇加冕为神圣罗马皇帝，他被认为是查理曼和拿破仑之间最出色的欧洲控制者。弗里德里希死后的西西里再度堕入教皇和霍亨施陶芬王朝的纷争，教皇支撑下法国安如王朝的查理统率着一支西欧杂拼“十字军”打败弗里德里希之子曼弗雷德，而随后曼弗雷德的女婿、西班牙阿拉贡国王趁西西里公民抵挡法兰西控制的晚祷事情之机降服西西里，查理占有那不勒斯回绝抛弃西西里国王头衔，这就构成了“两西西里”的传说，这关于中世纪基督教国际发生严重影响：查理由于西西里公民的对立，远征拜占庭的大军一向未能出动，拜占庭帝国得以保全，查理自己的失利连带把中世纪教廷拖垮了。1453年君士坦丁堡被攻陷，西班牙与奥斯曼帝国的抵触不可避免，西西里没有成为欧洲与非洲交易线的中心，却在与穆斯林交易中变成了海盗和走私者的天堂。而十五世纪哥伦布、达伽马的远航促进大西洋航道替代地中海交易线，西西里不可避免地走向式微，地中海通衢效果要到三个世纪之后埃及苏伊士运河开凿时才康复。

外力总是操纵着西西里，西西里一向没有构成意大利认同也就易于了解了。特别是在西班牙控制的四百年里，它与伊比利亚的亲近感远大于和亚平宁的认同。前史上不少控制者（比如查理一世）视之为拉丁、希腊和阿拉伯的混合体。假如咱们将视野扩展，大如拜占庭帝国的文明类型、小如威尼斯等城邦的对外联系，不也是呈现出如此混溶交织的特色吗？可是，也有反例，文明、宗教、帝国力气交织的地舆中心区域，它们的疆界和认同并不都如西西里一般奇光异彩，比如犹太人，特定的一神崇奉及其宗教日子早就了结实的民族认同，外族越是蹂躏，他们越是坚韧，而在内核之外的“在地化”即部分地融入当地文明的现象，则是与之相对的别的一种相貌。

西西里特别的前史面相，显着不是“一国史”乃至“当地史”能够包容，这个容器能够装得下整个地中海及其周边的国际。

岛屿作为前史单元

《西西里史》除了大篇幅告知外来实力及其联系，也极力描画王室以下的人群，但大多是和最高控制者相关的诸侯分封、公民起义，西西里的经济社会虽有触及，不过仅仅烘托。西西里岛的前史以与外部政治联系及其自身的政治史为主线。这样的书写形式关于全球其他岛屿的前史研究和写作有什么启示呢？谨慎的前史学办法切忌庸俗化的比较，但无妨略作对照，以提出问题方向。

比如，在我国大陆、朝鲜半岛、日本列岛之间的东北亚海域，琉球群岛、济州岛、对马岛的前史长时间被民族国家史的叙事吞没。而实际上它们在前近代的前史中都曾是如西西里一般的“踏脚石”。

琉球群岛由冲绳群岛、先岛群岛、奄美群岛组成，在被日本吞并之前这儿曾是独立于华夏王朝和日本的琉球王国的地点。这个谜一样的国度，近年来跟着很多汉文文献的从头刊印、学者的深化研究而得以日益明晰。当然，他们的前史也包含在我国史书的边夷列传中。深化的多视点史料解读，信任会为人们揭开罩在琉球群岛以及诸如此类的“边际之地”的前史面纱。

济州岛，在我国东海和黄海的分界线上，现在是我国游客赴韩旅行的名胜，缘于间隔我国大陆近便，以及济州岛自身与朝鲜半岛略有不同的文明底色。假如细绎汗牛充栋的汉文典籍，不难发现，它开始的自立一向继续到十二世纪初耽罗国号终究抛弃，而在蒙古帝国年代，除了半岛本乡的行省化之外，这座岛更是成为元朝放逐贵族之地和牧马之地，再度孤悬，其共同前史折射出的光谱，乃至比半岛本乡还要斑驳。从人类学视点来看，济州岛与大陆适当不同的气候、地舆、物资，孕育出其共同的土著人群、言语、习俗，至今仍明晰可见。

值得一提的是日本、韩国等东亚国家并不供认境内存在“少数民族”，无论是冲绳仍是济州的人们，特别是年轻一代，在现代化和全球化的浪潮之下，显着体现出更多的是拥抱来自首都和发达地区的所谓干流文明，这些往昔的边际之地的传统文明在并不罕见的景象化的一起，其式微和被忘记（好像等于被进一步同化）好像不可避免。前史女神或许会如她常常体现得那样，掉以轻心地翻到下一页，新的故事替代旧的事情，循环往复，看起来她好像会淡忘全部。

但是，这些岛屿究竟见证过往昔，即使它们此刻仿若在边际，咱们能够向它们诘问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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